橋姬
髭切中心
女審神者有,無CP
有點恐怖、噁心,慎入
「兄長大人還在睡。」膝丸從門縫中望向外頭關心的伙伴,外頭刺眼的光線讓他瞇了瞇眼,在淺色眼珠中央的瞳孔縮小了些。
若是來到房門前的只有粟田口家那個冷靜的孩子,或許膝丸會就此關上門,繼續陪伴他那長睡不醒的兄長。但這次在門外的是三日月宗近與鶯丸,再怎樣都不該讓特地來關心的他們待在廊上。
「哎,再怎麼累,睡了三天也該睡飽了吧。」三日月宗近笑咪咪的進了房間,昏暗的房間正中央鋪著床,髭切睡在床上,棉被蓋得整齊。他的睡臉相當平靜,眉間滑順,朱唇微啟,發出細微的呼吸聲。
「兄長大人,請醒過來,三日月大人和鶯丸大人特地來探望了。」膝丸按住髭切的肩膀搖了搖,但髭切一點反應也沒有,繼續酣睡著。
「這可真是……」目睹這情狀的鶯丸喃喃自語,沉默了幾秒,隨即說道:「膝丸,你去吃點東西吧,這幾天看護下來太耗體力了。」
「這怎麼行!要是我不在的時候兄長大人他……」膝丸急忙拒絕,但他憔悴的臉孔在陰影中仍然相當顯眼。
三日月宗近抬起手示意他停止,道:「那就麻煩歌仙做些餐點送來吧,說不定髭切聞到美食的香味就會醒來了,哈哈哈。房間也弄得亮些啊,講話也大聲點,別怕吵醒他,畢竟我們現在就是要讓他醒過來嘛。」
才說完,三日月宗近就乾脆起身將遮光的捲簾拉起,讓白晝的日光射入房間。
「哎哎,真想吃糰子。我去廚房找找。」三日月宗近滿意的環視變得明亮的房間,開心的走出去。
「從大前天晚上睡下之後,到現在都沒有醒來嗎?」絲毫不介意三日月宗近我行我素的舉動,鶯丸謹慎的問。
「是的。而且那天也沒做什麼事,想不透究竟是為什麼……」膝丸悲傷的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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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是一片灰色的世界。淺灰色的天空上飄著白色的雲,河水是鐵灰色的緩流,河邊的樹木是近乎黑色的深灰,枝葉隨風搖曳。橋樑另一端的市街有著黑色的屋頂,似乎一枚枚屋瓦都看得清清楚楚,但仔細去看時卻像滴入清水裡的墨汁那樣糊掉了。只有在視線焦點以外的事物能被清晰觀看。
橋樑是朱紅色的。橋上站著一個年輕女人,穿著外出用的壺裝束,垂絹蓋住了她的面孔。紅梅圖案的華麗外衣在灰色的背景間顯得很突出,與朱紅的橋樑是眼前唯二有色彩的事物。
「看起來您過得很好呢。」女人的嘴唇只有稍稍張動,聲音卻讓距離她幾大步的髭切聽得很清楚。
「原來您的模樣是這樣嗎?第一次拜見您的尊容。」女人又說。
髭切仍然不回答她,逕自打量著遠方的風景。他不認識這個地方,也不認識眼前的人,更不明白自己之所以在這裡的理由。
「能夠找到您真是太讓我開心了。好想見您,想得我都要發瘋了。」她輕移蓮步,靠近了些,撥開遮住臉孔的垂絹,在那底下是張清秀而陌生的臉。
原本髭切肯定自己並不認識她,但那張臉讓他有些動搖。他真的不認識這個人嗎?有種異樣的熟悉感,像從水裡撈起已經化開的事物那般。
「從那一夜之後就忘了我嗎?好難過呀。」女人一把扯下市女笠,讓她的容顏與黑色長髮展現在外。而她的下手臂已經不見了,赤紅的鮮血噴濺而出。
那駭人的樣貌使髭切回想起她是誰了。讓他擁有「鬼切」之名的橋姬。在一條戾橋邊作祟,讓渡邊綱揮舞著他斬去她手臂,隨後又偽裝欺騙而取回手臂的橋姬。
因為嫉妒而走上瘋狂道路的鬼。
髭切不耐的垂下嘴角。
「為什麼您可以擁有這樣的肉體呢?」橋姬伸出雙手,斷面裡森森白骨與肉塊張動著。
橋姬的臉融化了。臉上的五官張成洞口,眼球像濃稠的樹脂般垂滴而下,滑到了下巴而變形,繼續向下落去。
「真好……咕嚕……我也想要……咕……」原本是嘴的陰森大洞發出模糊的聲音。「為什麼我沒有……為什麼……」
既煩人又可悲。失去耐性的髭切拔刀水平劈去,把那顆糊爛不成形的頭顱砍下。
「之前是手臂,這次是頭嗎?」落在地上的頭顱蠕動著,發出意外口齒清晰的聲音。不知何時,在轉瞬之間,橋姬已完好如初,以婉約的美貌望著髭切,埋怨:「您真是太過份了,太過份了。有那麼好的身體,還要傷害我嗎?」
「您太過份了。真好。」
「您太過份了。真好。」
「您太過份了……真好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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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嗚……」沉睡的髭切發出一聲嗚咽,隨侍一旁的膝丸與鶯丸立刻湊向前去。
「兄長大人!您醒了嗎?」膝丸緊張大叫,扶起髭切的上半身猛烈搖晃,卻怎樣也搖不醒他。
看樣子是在做惡夢。鶯丸暗忖,但他選擇不說出來。得到人身的付喪神也會得到一些人才有的機制,例如作夢。從前只有刀的形體時,是不會作夢的。鶯丸曾經與審神者討論過作夢的事,據說那是正常的事,但眼下這怎麼看都不能算是正常。
「主上知道了嗎?」鶯丸輕聲問。
這次輪到膝丸沉默了。他將視線轉回沉睡不起的胞兄身上,隨後懊惱的閉上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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橋姬的臉上滿是眼睛。像熟透的果實落地那般,大小不一的眼睛慢慢突出身體,受重力所牽制而滾落在地上。兩人腳邊已堆滿眼珠,它們毫無生氣的望著天空或兩人的腳。
「看著我。不,別看我。看著我。不,別看我。」
橋姬發出嗚咽聲,那嗓音就像她最原本的美貌般楚楚可憐。她已經沒有嘴巴了,這些呢喃不知是從哪裡發出來的。
即使喊著「別看我」或「看著我」,那些還在她臉上的眼球卻緊緊盯著眼前的刀付喪神。
髭切想再度應戰,但無法移動分毫。他就連移開眼神都辦不到,只能望著橋姬可怖的外貌。
「看著我。不,別看我。」
又有幾枚眼珠落在地上,撞到鞋面。
「嫉妒的鬼就是這麼討厭啊,明明是自己拼命看著別人的,卻覺得別人永遠不看自己。又想看著旁人,卻又自慚形穢。」另一個女聲響起,髭切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,他迅速察看附近,沒有別人。
無論如何,至少自己能動了。要怎麼辦?逃走嗎?髭切盤算著。
「斬斷她吧,都斬斷過一次的東西,沒理由辦不到吧。」那個女聲又出現了。
她是無法斬殺的啊,剛才就是那樣子。髭切煩悶的想。
「說什麼呢?你剛才沒有出鞘啊。」女聲驚訝的說。
髭切低頭看向腰間的刀鞘,果然他的刀體還在裡頭,半握成拳的手有種不踏實的空虛感,剛才還在這裡的握把根本就不存在。
他握好刀柄,迅速抽出閃爍著冰冷銀光的太刀,將眼前的妖物由左至右斜斬成不均勻的兩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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髭切睜開眼睛,看見明亮的房間與坐在他身邊一臉擔心的膝丸。
「兄長大人!」膝丸又驚又喜的大叫,什麼禮節都不顧的撲上去緊抱住髭切。
聽見喊叫聲的鶯丸放下折疊到一半的衣物,跟著來到剛醒來的髭切身邊。「醒了啊,真是太好了。我去請主上過來……順便幫你們泡壺茶吧。」他平淡的說,並且吁了口氣。
障子門唰的一聲拉開了,三日月宗近捧著三層漆木盒走進來。「哈哈,特地去要了個便當來。在路上遇到主上,就順便帶來囉。」他側身讓審神者走進房間裡。
「別把主上說得像順手帶過來的零食啊……」鶯丸低聲斥責。「我去泡茶。」他從三日月宗近身邊擠過。
一襲黑衣的審神者來到髭切床邊坐下,黑羽織下襬上的白色月下美人翻動花瓣,像被風吹動的真花。「還好嗎?睡了三天,現在能起來嗎?」審神者問。
聽見審神者聲音的髭切轉過頭看她。他認出那嗓音了,就是夢裡的女聲。暫且按下疑惑,他沉靜的回答:「是該起來活動了。」
「那就出去走走吧。」審神者拍拍髭切的肩膀,抬頭對抿著嘴一直沒說話的膝丸說:「膝丸,你也來,記得帶上你的刀體。」
審神者率先向外走,讓膝丸扶著髭切跟上去。
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,將便當盒留在這對兄弟的房間裡,跟在後頭一起去見識審神者要怎麼處理這情況了。
一行人走到庭院中,池塘上方朱紅的橋樑相當顯眼。平日在池塘附近玩耍的短刀們全都不見蹤影,顯得有些清冷。
「是這座橋啊。」髭切嘆息。經過散步活動筋骨之後,他有精神多了。但隨即又沉下臉色,揣測:「難道……這座橋和一條戾橋是相連的嗎?」
「一條戾橋!」膝丸大叫。他知道髭切最有名的事蹟就是在一條戾橋上斬斷了橋姬的手臂。難道髭切會昏睡這麼久,是因為橋姬來尋仇?雖然不知道髭切昏睡中做了什麼夢,不過既然提到一條戾橋,膝丸猜十有八九就和那件事有關了。
「不相連。」審神者乾脆篤定的回答。「膝丸,去把橋的欄杆砍斷,這樣她就不會再作祟了。」
「是!」膝丸拔刀上前,俐落的將橋頭邊的柱子攔腰砍成兩半。
在膝丸收刀入鞘後,審神者蹲下身拾起橋柱的斷片,揣在懷裡,道:「那麼,三日月已經把便當放在你們房間了,要不要就先去享受一番?髭切的身體還不能做粗重的事,今天就先做點輕鬆的運動吧。」領著三日月宗近朝書房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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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月宗近與審神者一起坐在書房裡,中間又繞到廚房去拿了盤糰子,他坐在審神者身邊享受著糰子與熱茶。
「哎,居然就犧牲掉橋頭的柱子,而且恐怕暫時還不能修好吧?」三日月宗近滿足的以手絹擦拭嘴角,對正在喝茶的審神者說。
本丸設有結界,妖物要光明正大居住在此實屬不可能,遑論作祟。除了被膝丸砍落的柱子之外,審神者待會兒就會挑個好時辰,將用紅線綑起的法器埋進橋樑前方的土地。當然這一幕要讓髭切與膝丸兩兄弟看個明白。
「值得的事就做吧。能讓他心安就值得了。」審神者放下茶杯,感嘆:「不過,橋姬還真是麻煩的東西。執著真是可怕,不管是人還是妖怪。」
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在哪裡碰上的,但一條戾橋的橋姬似乎是在本丸以外的地方瞧見了髭切。憑藉著曾經被他所傷的恨意,再被嫉妒所驅使,以致於做出這種事。
儘管橋姬沒能跟進本丸,卻還能作祟到這地步。審神者盤算要替他多做些保護措施。
然而本丸裡的橋確實是乾淨的。審神者要膝丸去砍斷那橋柱只是為了要安他兄弟倆的心,讓他們相信事情已經完全解決。既然打從心底相信橋姬不會再作祟,那她就不會再作祟。
「主上真是溫柔。希望這溫柔的目的能夠順利達成。」三日月宗近意有所指的說,輕輕掩住嘴唇。
若是能讓那對傲氣十足的兄弟接納審神者為他們所侍奉的主人,那處理這作祟的麻煩就是再划算不過的舉措了。三日月宗近對此十分明白,本丸裡只有少數平安時代出身的刀付喪神能夠被他們兩人平等相待,就連對待審神者也是口服心不服,他全看在眼裡,但也不好說什麼。
「你可以不用說後面那句的。」審神者執起茶壺,為兩人再斟了杯茶。
「哈哈哈,老毛病了。還請主上原諒啊。」三日月宗近毫不推辭的捧起茶杯。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