橋姬(續)
髭切中心,無CP
覺得昨晚沒把這故事講完,於是多寫了一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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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了那整整三天之後,髭切覺得今晚還是別睡的好。在桌邊點起小燈,憑著這昏暗的光線,他也不想看點書畫,只是坐在牆邊不動,望著膝丸熟睡的模樣。
得到人身之後,睡眠就變成很重要的事了。
先前待過許多主人身邊,因此知道睡眠對人而言是很重要的事。過去的主人也曾做過惡夢,偶爾髭切也會用他神靈的眼睛看見一些不祥之物徘徊在主人身邊,像黑煙,像灰燼,也像縐紗。
然而那和自己親身遇見還是有所不同的。
擁有人身,受人身所制,既擁有了人的堅強之處,也擁有了人的脆弱之處。睡眠就是那脆弱之處,給了不祥之物趁虛而入的機會。
照理來說,本丸有審神者設下的結界,應該是清淨的場所。所以是自己在外頭被橋姬盯上,她再一路跟過來的嗎?她不該進本丸,也不能進本丸才對。
但是,本丸外面就是八百萬神明居住的異界,一條戾橋的橋姬能出現在那裡,恐怕也不是特別奇怪的事。或許從哪裡找到了相連的接點也說不定。畢竟是「神明」。
換下穿了三天的寢卷時,在衣襟的內側發現了化妝品的粉末。髭切秘密的將它拍去了,不告訴弟弟是因為他肯定會擔心個沒完沒了。至於要不要告訴審神者,他還沒個想法。
髭切拉緊了披在肩上的外套,從窗縫吹進的風有點冷。他望了火爐一眼,原本想去添點炭,但考慮到腳步聲與噪音可能會讓淺眠的膝丸驚醒,還是算了。看看那床厚棉被,應該夠暖。髭切玩著腿上披毯邊緣的流蘇。
嫉妒嗎?
原本是因為愛慾而產生嫉妒,進而瘋狂,對經過新婚夫婦或稱讚其他橋樑的行人不利,接著便被嫉妒所吞食了。對眼見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嫉妒嗎?
女子全身上下冒著無數眼珠的畫面在倏忽間再度襲來。髭切甩了甩頭,將那討厭的景象抹去。
對於得到人身的他,她瘋狂嫉妒著。
不是她自己放棄人的身分的嗎?然而對於已經完全陷入自我執念的橋姬而言,一切都是她嫉妒的對象。
當時髭切也只是在主人的驅使之下,毫無選擇餘地的砍斷了她的手。如是而已。
不,並非「如是而已」這麼簡單的事。
靜置於刀架上的刀鞘反射細緻的光芒,像是被揉碎灑下的星辰。從旁看著自己的感覺相當奇特。該要習慣現在的「自己」是這個有著人外貌的身體才行。
好像變得更冷了。披毯底下雖然溫暖,但無奈布幅並不寬大,沒蓋到的部位感受到外界的寒意,身體不由自主顫動了幾下。
練習了幾天,很快就把「寒冷」、「溫暖」、「飢餓」、「飽足」等形容感覺用的詞彙與身體上的感受連結在一起了。「疼痛」則沒那麼陌生,畢竟是從前就常見到的景象。得到人身之後不久,髭切就以刀尖劃開指尖,品味著「疼痛」在人身上究竟是什麼感受。
原來是這樣的感覺。並不渴望嘗到,但也不特意逃避。髭切回憶自己被揮舞著砍殺的情境。自己只是劃破指尖,就明白痛是什麼感覺,至於那些被開膛剖肚的人,感受到的痛恐怕比指尖的痛多上千百倍也不止。
曾經是人的橋姬,就算化為妖鬼之後,也是有血有肉的。作為戰利品和證據而被帶走的手臂,不只是「我的東西」那麼簡單的事,而是「我身體的一部分」這種程度的重要。所以才不惜用各種手段都要把手臂帶回去。
髭切舉起右手放在眼前打量,如果是自己被斬去右手的話,會極力去取回嗎?上個月恐怕不會,但這個月就會。人身真是驚人的咒,逐漸將刀付喪神綑綁馴服。
受不了迫人的寒意了。髭切掀開披毯,起身走到火盆邊,以長鉗送了幾塊炭進去。放下長鉗時看了看熟睡的胞弟,似乎是沒被他的動作吵醒。
接著他將披毯隨意蓋在膝丸的被子上,打開壁櫥,拿出另一條棉被,回到剛才坐著的牆邊,以棉被包裹住全身,挪動四肢試著尋找最舒服的姿勢。
連這麼個簡單不需要花心思的動作,都需要人身這個最基本的前提,不然,也沒有做的必要了。
因此,擁有人身是值得嫉妒的事吧。這就是橋姬的理由嗎?
或許不是,她恐怕會對所有事物無窮無盡的嫉妒下去吧。已經沒有人能救她了,她會永遠受嫉妒折磨。
砍斷了她的手的他,縱使是讓主人揮舞著,也無法改變那事實。她的恨意也不是沒辦法理解的事。
化為妖鬼,是那麼難以理解嗎?
可以理解,但不打算變成那樣。
妳就永遠以自己醜惡的模樣為傲,以此受折磨吧。無論再來幾次,都會把妳斬殺的。髭切平靜的想。
那些滾落的、窺視著的眼球,注視的是旁人眼裡反射出的醜惡自己,並因那醜惡癲狂,卻不知道自己痛苦的根基為何。這可悲的情景就是嫉妒的本質,就是橋姬的本質。
end